跨過海洋的距離,是對家人無盡的思念

2023/03/31移工故事

「我聽到醫生說我的寶寶不在了,我真的好難過,他都已經發育出小小的手腳,我是那麼期待小生命的到來。」安妮拿著衛生紙默默擦著眼淚,這是他失去寶寶後的第12天。

千里尋親的初衷

26歲的安妮是家中最小的女兒,她的哥哥姊姊來台灣十七年,從她小時候就和家裡斷了聯繫。他們為了工作幾乎沒有再回過家,安妮只知道姐姐後來嫁給台灣人。「我的夢想就是來台灣找到哥哥姐姐,想再見到他們一面,告訴他們家裡一切安好。」安妮說起思念的手足,眼神滿是盼望。

以看護工名義來台的安妮,做卻是完全不相干的許可外工作,工時從早上六點開始,直到晚上十二點才能休息。她每天都得在四間店來回奔波,除了招呼客人,還要打掃、維護環境整潔。「有一次,有個客人跟我問很久最後沒有買,老闆就好生氣,因為他覺得我丟掉一個業績,我只能自己回去偷偷哭。」安妮告訴我們,她每晚的棲身之處是頂樓加蓋的倉庫,堆滿雜物,雨天時天花板也會跟著下雨,令人台灣原有的溼熱氣候更折磨人。

意外喪子後的痛楚與無助

兄姐長期離家,讓安妮從小就期待擁有自己完整而緊密的家庭,可惜她的體質不易受孕,試過許多求子偏方都未能如願,原本規劃和先生回印尼備孕,也因疫情被迫暫緩。來到庇護所不久,安妮終於驚喜地發現自己懷孕了,迎接新生命的興奮,感染了整個庇護所的移工與工作人員,有如在這艱困的日子裡為所有人打了一劑強心針。大家都跟安妮一樣,引頸期盼寶寶的誕生。然而,某次安妮出門採購孕婦裝,竟被加速通過閃黃燈路口的汽車衝撞,四個月大的寶寶就這樣離開了。

「我很痛苦,我覺得我沒有好好保護好我的孩子,我連名字都幫他取好了,是美好的意思。」在伊斯蘭教的戒律中,遺體是不能火化的,火葬對穆斯林來說極其殘忍,尤其四個月大的寶寶已經有手有腳,小臉也幾乎要成形了。但疫情下安妮根本不可能把寶寶送回印尼土葬,也無法負擔高昂的費用,只能含著眼淚說服家人。我們靜靜地陪伴安妮辦理一切手續,看著將為人母的光芒從她身上黯然淡去。

 仍然期待浴火後的新生

面對龐大的工作負荷、喪子之痛,安妮仍努力保持對生活、對台灣的信心,她這麼告訴我們:「至少我在這裡見到哥哥姐姐,我也算是完成來台灣的夢想。」個個都是懷抱夢想來台的移工,即便面對種種嚴苛的環境條件,也仍努力地求取生存,並改善自己家庭的困境。

每次見到安妮,總能看見她的臉龐掛著和煦的笑容。她才26歲,年輕得令人幾乎無法想像她如何經歷這些痛徹心扉。面對長期許可外工作的勞力剝削、壓得人瀕臨崩潰的精神負擔、失去至親骨肉的傷痛,看著她一點一點地咬牙走過,就連我們這樣的旁觀者也忍不住替她心疼。心傷難癒,這是移工救援這條漫漫長路上,我們難以承接的、卻是最為重要的任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