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耳的不只是爆炸聲,還有無處不在的歧視

2023/02/09移工故事

「我有跟主管說機器超過承重上限,但主管跟我說沒關係,沒過多久機器就爆炸了,被彈飛出去的時候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,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頭在流血。」阿瑞絞著手敘述爆炸經過,額前顯眼的傷疤仍是新癒合的顏色。

擁擠陰暗是逃不開的夢魘

27 歲的阿瑞是個害羞靦腆的印尼大男孩,天生一副好歌喉,曾經在小餐館駐唱,可惜收入不足以支撐家中經濟,身為長子的他毅然跨海、隻身來台,尋求更好的工作機會。沒想到,當初說好到工廠做工,卻變成到農地割草,要求工作轉換不成,還被仲介兩手空空地送回家,甚至背上十七萬的負債。

第二次來台灣,單純的阿瑞依然對新的工作與生活抱持著美好的憧憬,不料真實面對的卻是陰暗狹小的工廠宿舍,八坪左右的地下室被十六個移工擠滿,環境不潔、沒有對外窗、更沒有陽光,一個月還要付兩千五的房租。工廠主管嘲弄地幫每個移工取綽號,阿瑞叫小機掰,另一位比較高大的朋友叫大機掰,「我中文不好,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,是朋友後來告訴我那是在罵我,我不懂我做錯了什麼,我有自己的名字,我也是人啊!」知情後阿瑞也無力反抗,只能嚥下心裡的難受。

移工 職災 工傷

機器爆炸的那瞬間

初來乍到時,阿瑞以為自己的工作如仲介所言是負責包裝,抵達才發現自己要操作中床。事前沒有員工訓練、沒有安全守則聲明,只靠其他移工告訴他開關在哪、簡單教他基礎的作業方法,隨即被迫上工、操作大型器械。桃群經手救援的職災個案中,多數當事人都像阿瑞一樣,沒有受過必要的訓練,面對高危險性的工廠機械,具體的操作方式卻只有主管蜻蜓點水般帶過,常常因為作業過程的失誤,遭受難以挽回的傷害。

機器爆炸那天,阿瑞也知道中床承重已然超過上限,主管卻說沒關係、要求他照做,他也只能依照指示繼續。「爆炸的瞬間我腦袋一片空白,我只知道自己被彈飛出去,過了好一陣子才感覺到自己的頭好痛。」他的頭部在爆炸過程受了非常嚴重的傷,額頭縫了14針,來到異國打工、為了養家奮鬥的夢想,也被炸成了再也無法修補的碎片。原先醫生說要住院三天觀察,但雇主在第二天就把他接走,要求盡快上工,他的傷口尚未復原,也沒有任何的賠償或道歉。之後的複診,仲介和雇主都未陪同前往,阿瑞要自己騎著腳踏車去看醫生,亦不敢告訴遠在印尼的家人,深怕他們會因此擔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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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終相信溫情的柔軟

就算經歷了如此不公義的遭遇,善良的阿瑞心裡沒有憤恨,甚至沒有對雇主和仲介的怨懟,我們與他接觸至今,陪同就診,也協助他調解、轉換工作,他總是帶著一貫溫和靦腆的笑容。在安置中心的日子,阿瑞會彈吉他、唱著他從家鄉帶來的歌謠。身上的傷口漸漸好起來,一道傷疤卻深深長長地駐留,那是揮之不去的恐懼,也嵌著他避而不談的歧視陰影;然而,他始終相信台灣有溫情。

移工 救援

提到救援阿瑞的過程, 夥伴 Lina 表示:「移工不是無限勞動的機器,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,不管員工是不是外國籍,工作都應該以安全為第一。」移工沒有能力自行閱讀操作機器的教學手冊,又沒有員工訓練,只能依賴簡單的口頭說明、半嘗試半摸索地工作,常因此在操作失誤時承受嚴重工傷。我們認為只要有完整的訓練,這類傷害皆得以避免,不需要讓任何人用血淚換取經驗、一再地重蹈覆轍。我們也相信,有許多雇主正為了友善的勞動環境努力,減少可能發生的職災。